世界根本不是平的,而且愈來愈不平。表面上看,國際間的壁壘已逐漸被剷平,各種生產因素皆得以自由流通。但是,換個角度思考,全球的人口結構依然是「樓層」分明,存在著強弱勢的差別。所謂「世界是平的」,或許在同一「樓層」是如此,但在不同「樓層」之間卻不是平的,而且,將來在「樓層」之間的轉換,還會愈來愈困難。暢銷書《世界是平的》之中,其實也承認此一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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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際網路、全球供應鏈、跨國外包等趨勢的發展之下,何以造成世界更為不平?它對社會將產生怎樣的挑戰?
食衣住行育樂等各個產業,各有其產業價值鏈。產業價值鏈中的各個價值單元或活動,分別由各種不同類型的勞工、知識工作者、資金擁有者來共同完成。這些提供勞力、知識、資金的人,分別因其貢獻,獲得應有之回報。這些「生產因素」之供需強度不同,以及各自所能創造或提供的價值有異,使每個人的所得高下有別。
這些提供價值活動的人或機構之間的合作與交易,需要有更高階的機構來制定規則,並負責公平的仲裁,因此出現了「政府」的角色。此外,社會中各人天賦不同,政府有責任提升大家的能力,並對弱者提供保障或社會福利。
當這些產業價值鏈大部分共處於同一「國家」之內時,以上所稱的運作方式可以正常進行。但近年來經濟活動跨越國界限制的趨勢愈來愈明朗。優質的知識工作者、勤奮的廉價勞工、具有高度流動性的資金,可以跨區進行更佳的組合,組合對象之選擇,已不必優先考慮本國的同胞。強者愈強,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然而較不優秀的人才、生產力較低的勞動者、無法掌握資訊優勢的投資人或儲蓄者,所能分配到的生存資源則相對大幅降低,甚至可能面臨生存的危機。
《世界是平的》書中建議,國家文化中,一方面應強調對外開放,樂於接受不同文化,同時應團結內部以照顧弱勢的同胞,而教育更是不可忽略的努力重點。然而其可行性,顯然需要建立在一些值得進一步檢視的前提上。
首先是國家內部資源重分配的能力與意願,例如稅收問題。
高品質的國民教育、社會福利需要大量經費,而來源正是稅收。在跨國經營的模式下,各國爭相以稅賦減免做為吸引大企業投資的手段,因而使跨國營運的企業對於在哪個國家繳稅、是否繳稅,都享有高度的選擇自由。
在面對資金、技術、人才都高度國際化且「來去自如」的跨國企業,個別國家的政府將難以運用賦稅手段來調整國內所得分配的水準。
其次是終身教育的效果。現代知識或生產方面的科技進步是跳躍式的,當多年累積的知識與經驗被新知識淘汰以後,重新學習新知識與新技能,並不容易。當大部分人無法在知能上不斷更新,則「樓層」之間的轉換將更為困難。
第三,國家認同與文化聯繫當然有助於同一國家內的國民互相照顧扶持的傾向,但欲使這些身居「樓上」,有能力加入世界一流組合的人,在面對來自全球競爭的同時,還有意願與能力來照顧居於「地下室」的同胞,也並非輕而易舉。
第四,當經濟活動的組合大部分在國界之內時,政府的功能十分必要,也容易發揮。但當經濟活動跨越國際,則需要一個跨越國際的治理機構來維持秩序、移動資源、調整所得,並投入資源提升人民的知能。此一治理機構在心態上必須「文化中立」,並公平對待與關懷所有國家的人民。若缺乏這樣特性的治理機構,世界永遠難以是平的。
●本文于2006年刊載於《工商時報》